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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燃烧我

【MOP520接龙企划 | 5.20 18:00】漫长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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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P结尾之后,赛博坦战机变形飞向宇宙,他没有回头。


1

侍者从他的座位旁经过,赛博坦人抬起头雕,问对方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长着松软孔状结缔组织的撒斯特人抬起软趴趴的脑袋,他朝内庭的中心望了一眼,然后鼓动着发声器官回答道,《忠诚至死不渝》。威震天站了起来,最后瞥了一眼那些高耸的拱形穹顶下,站成两排的撒斯特人乐手,他们柔软的手指十分娴熟地在各种仪器上拨来拨去,让最中央的音波扩大器演奏出独特而美妙的乐曲。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赛博坦人能感觉到他与这些柔软生物间的格格不入。那些絮状的身躯疏松多空,高大的战斗机穿梭在这些川流不息的发泡海绵中,如同锈海中耸立的不规则礁石。他装备着融合炮的右手拨开拥挤而嘈杂的人流,威震天登上悬浮的穿梭梯,从那里进入繁忙的撒斯特交通岗,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以前加满补给。

就像他两天,两周,和两个恒星年间做过的一样——到达一个地区,调查与分析当地文明的兴衰程度与科技等级,将所得输入数据板,总结成为某种该地区对赛博坦威胁等级的评估结论。他很少在“无威胁”、“低威胁”、“一般待观察”或者其他类似的标签上打钩,如果那一栏是空着的,就代表前霸天虎不想在这些平庸的种族上花太多时间,他更愿意把精力用在那些被评估为“具有威胁”、“极度危险”或者“未知”的地区和维度里。

比如,威震天曾用相当长一段周期观察、跟踪和研究一种以高能共振为武器的雾状生物上,它们悬浮在空中,周身包裹着难以被发觉的辐射波。这些武器仅仅在数秒之内,就把威震天的外装甲轰击出一排坑坑洼洼的小洞,直到飞离那颗矮行星35个天文单位后,他才找到地方焊接这些伤口,异星医生告诉他,那些辐射波造成的最深一处伤口,已经在他的导弹舱外挖出了一个漆黑的凹槽。

“保持距离,他们的主动进攻行为和被动防御措施有着显著差别。给我记住,在遇到任何一种形式的攻击后要立即用致密金属隔离——复合铅板,铋合金,什么都行。但这些都是其次,在战场上耽搁的每一秒会让你们如愿以地偿滑向失败。分析这些频谱的集中区域将是干扰它们发射的最有效办法——你们只有不到一个循环的时间对这种生物进行针对性反击。”

他望着那些在半空中漂浮如云朵的轻薄生命,它们轻盈飘逸,如同天空中泛起的一层层浅显涟漪——“爆燃和核反应,”威震天皱眉思索了一会,然后在数据板上记录道,“高热可以对这些生物进行强行蒸发,我可以再重复一次:你们只有一个循环。”

最有效的武器是放射性粒子束,如果能量由可控聚合聚变产生,那就变得相当完美。威震天立刻想到融合炮,他的余光瞥向自己的右侧臂甲,然后思索着上一次武器模块充能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为了打散一颗差点撞上他机腹的彗星天体。总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他对此印象不算太深,就好像医疗单位难以记起自己当初是怎样学会使用扳手的一样。

总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

威震天的旅程在最初就已经变得很像是一段旅程。他飞向赛博坦上空时离开得太急,没来得及回头再扫描一次自己的故土,也没有闲暇享受摆脱宇宙大帝控制后的轻松和自由,他仿佛听到有人,有什么在喊他的名字,但赛博坦战机没做丝毫停留,他加大了引擎功率,他的尾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烁的明亮切线,仿佛要将一部分的自己抛在身后。

等威震天开始重新思索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比如他的决定,比如逐渐滋生的犹豫和踟蹰,比如擎天柱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时,导航系统提示他已然越过了最毗邻赛博坦的疏散星团,进入了另一个明亮的螺旋星系。那片他所不熟悉的星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在,他已经失落于孕育他的宇宙中心。

擎天柱,他那样看着自己。威震天皱着眉回忆着,随后俨然对于对方想要表达的东西感到一种焦躁。赛博坦战机逐渐飞越小行星碎片带的引力范围,锈迹斑斑的机翼掠过那些浮游的砂砾颗粒,它们在前霸天虎的机体外壳上划出一道难以被辨认的弧线。这都是些微小的擦碰和磨损,足以让自己感到机体正在受损,但不足以使他回想起和撕扯、粉碎、摧毁、屠戮或者辗轧相关的东西,那些用语曾是导向明确的,它们属于他的过去。

汽车人领袖蓝色的光学镜仿佛还在用那种惊诧但又从容的目光凝视着他——而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定格住,他说完那具类似宣告或者誓言的话后,擎天柱立刻睁大了光学镜,他看上去有些迷惑,一切的发展都与他所预料的那些“最坏期待”不同,但他好像立即就接受了这件事,因为很快,一种柔和的笑意和轻松的释然流露在汽车人领袖的面甲上。

他带着面罩,他渣的,威震天愤愤不平地想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在他面前擎天柱总是戴着那副战斗面罩,仿佛在他们相遇时,他们除了兵刃相向外没有其他任何可做的一样。

但威震天知道,那时他一定在笑。

这很可恶,他恼火着。


2

“是的,”那名商贩打扮的撒斯特人用触须指了指面前的一排样品,“航空燃油还是……”

“压缩能量,”威震天回答道,“适配金属机械生物循环,或者半循环的,”他抬起头雕看着撒斯特人背后的仓储子空间,“都在这儿了吗?”

“还有些纯度更高的,但是数量很少,”对方回答道,他拉过一个镀锡的包装盒,“你看,做这一行就是这样的,老兄,纯度太高反而卖得不好,这种好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引擎速率啦,转化配件啦,能耗溢出啦,要我说,这东西只能给宇宙飞船用,还得是那种星际跃迁飞船,想要一下子从礁湖星云跳到巴纳德环去的那种。”

他递给威震天一块样品,赛博坦人端详着蓝绿色的固体切片,然后很快还给了撒斯特人。震荡波升级过他的扫描系统,让霸天虎首领能够很快分析出物件的材质信息,这很重要 。威震天向来很重视机遇,而机遇总是不等人的。

“没有别的。”

“对,都在这儿了,”商人用触须末端挠了挠后脑,“老兄,我这儿的已经很齐全了,说句真芯话,这儿的老主顾们都是本地人,像您这样的异乡人,我们大概要一个大循环才遇到一个,如果是采购机械固体能量的买家,那就更少,你看到的这些,还是我刚从蒙克特运来的呢!”

这话倒是不假。在很久以前,在他还是矿工D-16的时候,他就时常为能量来源发愁,他和他的工友们为赛博坦社会夜以继日地开采能量矿,但分到他们手上的却少之又少,那种勉强能满足重体力劳动者的配比,虽然不至于让他们饥肠辘辘,但又常常吃不饱。而现在,在度过了漫长的数百万年后,他似乎在经历相同的循环。

“开个价。”

他不能总这么想赛博坦。威震天对自己说道,然而当他真的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时,一切又变得与众不同起来。体型瘦削甚至有些滑稽的蒙克特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们鼓起的背脊从中间撕开两段泛着彩色光点的薄膜,像是鲨鱼精歪歪扭扭的鱼鳍。他们和声波情报里的一样,机警,胆小,很少配备武器,社会经济又极度依赖对外交流。威震天没法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态和观光客般的怡然自得游览这些景物,但他也承认,如果仅仅是作为贸易伙伴,这些长得像野兽金刚的娇小种族倒是显得非常友好,至少,比赛博坦人要友好。

蒙克特人和附近的交易者用两种不同的语言对话,按照撒斯特交通港的规定,他们必须使用那些尺寸夸张的星际翻译仪器,即便两种文明之间的语言系统只有几个单词的差别,但这种翻译是必要的,这是撒斯特人傲慢又古板的规定——据说这能让这片地区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多文化交融的圣地。威震天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穿过这些吵吵嚷嚷的游民商人,一个尾鳍带着折射光泽的蒙克特人正在向来来往往的人流,兜售他们开采出的重金属色矿石,他低下头部摆弄着那些重晶石雕刻和白云母,当机体高大的赛博坦人从自己面前经过时,孟克特人立刻举起一块形态规整的黑紫色晶体朝他摇晃着兜售。

这东西甚至长得像暗黑星辰剑,威震天的处理器里跳出这个想法,尺寸,比例,硬度,密度和延展度看起来都合适,多半可以以假乱真,他一边扫描着一边想,应该让擎天柱来看看,完全可以用这块材料再打出一把一模一样的……

他没有回头,也用不着环顾四周,汽车人领袖当然不在这里,他一定坐在铁堡中央议会的大厅里,而这个陌生狭小的集市甚至不一定会出现在赛博坦人的星图上——某些专项的数据记录部门大概会有关于这里仅作几行字的描述,比如铁堡档案馆之类。

想到这里威震天又心烦意乱起来,他越是压抑对赛博坦,卡隆,霸天虎,报应号和汽车人领袖的回忆,越是难以避免地想到它们和他。这种心绪不宁在他望见那块宝石时达到了顶峰,那些矿石中有一块蔚蓝色的荧光晶岩,晶莹剔透,透明无瑕,在主恒星的照耀下带着些朦胧的散射光泽,就如同——擎天柱正在从一个非常遥远的距离看向他。

他听到那名好脾气的蒙克特人在絮絮叨叨地说,先生,你要是喜欢就来看看吧,价钱很合适,而且还能分期购买。你给撒斯特币当然是最好,这儿规定只能用他们的钱做结算,但是嘛,咱们私下里说,要是你能直接给我蒙克特金,那当然也不赖,我还能给您打个折,不过你可别告诉他们的市场监察员,否则,我的铺子可就要收到打底15张罚金单子了,别看他们的爪子滑得像是凝胶冻,在这事儿上撒斯特大人们可一点不手软,我是拿准了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才和你说这么多嘞,你总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吧先生,你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撒斯特人,要我说,这些家伙可真是喜欢给人使绊子,这些翻译器可都是要钱的,一点也不便宜——每个周期都要收820撒斯特币呢!还有汇率,也是一天一个数,不过好在这儿的游客是真的很多——您也是来这儿旅行的吧?


3

这个支离破碎的场景是由一个拥抱开始的。汽车人领袖把机体的全部重量都依靠在他的肩甲上,他听到对方的发声器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于是自己的左手好像就很自然地放在了对方的背甲上,右手则去够他的腰,很显然,很显然,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温热的机体随着管线内脉冲的运转而温度升高,他的手指慢慢地摩擦着赛博坦人背甲上几何形的接缝处,那里随着领袖的散热而微微起伏,像是一团蜷曲的新生火种,正从沉睡中徐徐苏醒。

威震天知道自己此刻能做他想要做的任何事——他可以扼住对方的颈部管线,可以就在这儿用趾爪捅穿他的火种舱,他可以扭断他想碾碎的任何一处领袖的关节,只要他增加些力道,那些螺母落到地上的声音,一定会丁零当啷清脆作响,更不必论让红蓝涂装的装甲深深地凹陷下去,让机体连接处鼓胀断裂开。他会听到吃痛的呻吟,然后对方一定会在他的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迫切而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致命的相拥,而威震天只会把他越抱越紧,仿佛将对方的机体嵌进自己狂热而癫狂的火种里。

赛博坦人听到对方在低声说着什么,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些梦呓,他慢慢弯下腰凑近对方的音频接收器,擎天柱关闭着光学镜,那种絮语样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从散热片中吹出的醇厚热风,他感到怀抱中的那具机体正在慢慢放松,原本绷紧的原生质正在装甲下逐渐舒展开。赛博坦战机的手指向下滑去,他触摸到了对方银色的腿甲,以及腿甲和腰甲间枢纽的圆形凸起处。他感到对方继续向他的怀抱中钻了一下,就好像一只还未睁开目镜的羽兽本能地寻找温暖的巢穴。汽车人领袖的头雕贴在他的肩甲与胸甲中间的凹陷里,他轻轻地吐出一声柔和的低吟,威震天思索着,他可真是会挑地方,那里看上去……确实挺舒服的。

他对于自己该做什么其实毫无头绪,从理论上来说——不,他不需要任何东西指导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要杀死他,想要靠近他,想要推开他,他渣的,可他究竟该做什么,他该拿擎天柱怎么办,他苦闷,愤恨而又不甘地暴怒着,他究竟应该拿他怀中的这具机体怎么办?

有什么在靠近他的面甲,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对方正在抬起头雕,努力去够他的嘴唇。银色涂装的赛博坦人睁大了光学镜,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收紧了臂膀。于是这个拥抱,理所当然地就变成一个吻。

他的金属舌滑向对方的口腔,然后很快碰到对方蜷曲的舌尖,他意识到,他们双方正在茫然无措地试探着彼此。威震天感到自己像是从湿漉漉的海水中逐渐上浮,周遭都是沉重的、挤压着机体的液压与浓稠的黑夜。赛博坦战机的手向上按住了对方的后颈,柔软而自持的接触逐渐变得黏腻而湿滑,他的金属舌很快搅动着对方的电解液,他现在已经熟悉了这种触感,这种让他感到快乐,满足甚至贪婪的触感,像是一股攻城略地的电磁脉冲涌进了他的脑模块,他们在水中上浮,仿佛飘浮在空中,像是从星云的一端跳跃到另一端,他的手甚至开始胡乱地抚摸着那具机体,一阵兴奋的磁场将他们两个紧紧地包裹住,他向内探寻着,侵略着,锯齿般的牙齿似乎碰到了对方的舌头,因为赛博坦人感到自己怀中的领袖有一股轻微的战栗,但他立刻安抚性地揉捏着对方的腹甲,这很奏效,擎天柱的下颌不由自主地向上慢慢抬起,露出纵横交错,缺少防护装甲的颈部管线。

他毫不犹豫地咬住那里,幅度很小,这种玩笑般的撕咬很快变成舔舐,他感到领袖的散热片运转得呼呼作响,而对方的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从未看到这样毫无防备的汽车人领袖——疲倦的人不一定都想休息,但休息的人一定感受到了某种疲惫。

红蓝涂装的赛博坦人停栖在这里,此时此刻,正带着一种莫名的脆弱与孤独。擎天柱依然关闭着光学镜,他紧紧地倚靠在赛博坦战机的臂弯里。

他要亲吻他,他要拥抱他,他要把他揉碎,碾压,然后熔进他那颗被宇宙大帝之血污染的火种里。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威震天。

什么?

威震天。

醒醒,快醒醒。

他陡然睁开光学镜,熔岩已经漫到了他的涡轮增压器旁边,那种鼓胀着冒出气泡的灼热熔岩,一边吞下一块块焦黑的岩石,一边发出可怖的嘶嘶声。陌生星球的环境比他想的要危险,那座活火山在他短暂休眠时像是庆典队伍里的人潮般喷发了,只要他再晚些上线,前霸天虎的生命历程或许就会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终结;就算他因为岩浆灼热的疼痛苏醒,残缺的机翼也不一定能支持他用最快的速度飞离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变形冲上陌生星球的大气,就好像当时他从赛博坦离开时那样。

导航系统为威震天指出了几颗可以锚定的目的地,虽然他感到自己似乎还沉浸在梦的余韵之中,那种温热的触感消失了,像是雪花落在赛博坦人的手甲中心迅速融化,只留下点潮湿的痕迹一样。

怪事,他想着,这个梦,这个场景,它出现的时机和节点都很反常。在擎天柱生前他没做过这样的梦,在他发誓要追赶对方到银河尽头至死方休的时候,他也没做过这样的梦。现在他开始离他远去了,像是颗孤星那样,带着毫无眷恋的悔意着讳莫如深的宇宙一去不返,他却开始梦到他了。

他觉得仅仅拥抱着他并不够,他开始抚摸对方的机体;然后他觉得仅仅抚摸着他并不够,他开始亲吻对方的脖颈。他想方设法把赛博坦据为己有,但总不能如愿。现在他决定放手了,而擎天柱却深深地盘踞在他的梦里久久不去。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嘶吼着,到底是为什么。

他望着那颗逐渐被红色和金色岩浆包裹起来的星球,吞噬一切的热流比他所想象的更快,它们很快就把那些浅蓝色的含绿柱石泥土融化成了液态,更多的熔岩汇聚在一起,一些楔形模样的小型生物正在四处逃窜,他们努力爬动着想要逃离被火焰熔毁的命运,但很快被涌动的死神追上,那些被黏住腿部的动物发出吱吱的惨叫声,但这种声音不过持续了几秒,因为汇集的熔岩立刻将他们包裹起来,一团黑雾从他们待过的地方升腾起来,然后,他们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也被消磨殆尽。

或者,他意识到,赛博坦人总希望做点什么来排遣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在延展的时间线上找到一些自己曾努力过的证明,因为他们明白,这一刻终将降临。


4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疲乏、嗜睡和多梦?”异星医生用焊枪在赛博坦人的机体上来回比划,“别再摄入这种能量了,卖这东西的人肯定对你撒了谎,老兄,这东西是为大型穿梭机准备的,一次可以装下一个军团的那种驱逐舰。”

威震天皱了皱眉,他告诉对方,售卖这种压缩能量的撒斯特商人已经告知过这一点。

“撒斯特人?”异星医生想了想,“他们好像在打仗,哦不,那已经结束了。”

“结束?”威震天重复了一遍,“和谁的战争?”

“最开始是和蒙克特人,是因为交通港的一点小摩擦,谁知道呢,大概又是汇率,税费之类的东西。蒙克特人不会打仗,不过撒斯特人也不会,他们的军队孱弱地像是用塑料打印出来的那样,”医生瞥了一眼赛博坦战机,“只要你这样的大家伙给他们一炮,两边的队伍都会抱头鼠窜的。这挺好笑的,撒斯特人那种连武器也握不住的软指要去扣扳机,而孟克特人那种脚蹼又要去抓炮管,他们天生就不是打仗的料。”

威震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哼了一声,是啊,而有些种族天性中就充满战斗的本能,他们必须互相征服,至死方休。战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也唤醒了埋藏已久的欲望,它打碎本就摇摇欲坠的尘世生活,让所有人看到议会想要努力维持的那种虚假繁荣是多么不堪一击。普莱姆斯神在他们的火种中埋藏着斗争的血脉,民品在接触到各类枪械的那一刻立刻本能性地明白如何扣动扳机,哪儿是充能插销,他们使用这些武器无师自通且得心应手,更不必说那些天生就佩戴着高致命性武力的军品。

他们自睁开光学镜起,就懂得如何手足相残。

赛博坦需要一个人向他们带去摧毁的力量,为他们的种族带来一次推翻全局的毁灭与新生,于是威震天诞生了,然而这种意志很快又认为他做得太过火,于是又拨动着名为奥利安·派克斯的棋子,带来霸天虎首领所经历过的最固执的反抗,最难以折辱的敌人,和最无法割舍的欲望。不不,这不是为他的任何行为开脱的借口,这完全没有必要。他不可能后悔,他绝不会否定自己的过去,无论对于霸天虎,整个赛博坦还是他个体而言,威震天都存在,也必须存在。

“所以现在谁赢了?”

“当然是两败俱伤,老兄,”异星医生耸了耸肩,他示意助手把活金属粘合剂拿来,那种东西不常用,它们被放在仓库最下层的折叠箱里,“谁也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的,肯塔斯帝国的军队占领了交通港,美名曰‘维持和平’和‘保护平民’,还是那句话,谁知道呢,谢谢,普鲁萨斯,”他转过头朝助手点了点头,“我甚至怀疑操纵汇率也有肯塔斯皇帝的一份,你知道,撒斯特人虽然傲慢,但是他们没那么愚蠢,他们只是怀着点不太切实际的梦想,想要造出一个所有生命都和平共处的星际贸易中心,我想想,理想主义者,是这个词吧。”

威震天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好啊,好啊,肯塔斯人把什么都毁了,现在撒斯特星也是废墟了,孟克特嘛,大概也已经被划归进帝国的版图了。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撒斯特人的音乐的,他们的手指很擅长那种弹拨乐器,他们还有一首很有名的曲子,叫什么来着?嗯,我忘了。”

“《忠诚至死不渝》。”

“嗯哼,”异星医生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但很快又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不过嘛,这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病患越多,我的生意越好,你看到隔壁病房了吗?那些唉声叹气的,都是从撒斯特逃出来的,他们可都是幸运儿,毕竟多少捡回了一条命,可惜他们不像你,断掉的胳膊就是断掉了——没有恭维你的意思,老兄,但我确实挺喜欢你们这些金属机体的文明,可以更换零部件,一个循环就能做一次装甲升级,我之前还治过一个赛博坦人,和你差不多,也是金属机体的文明。”

威震天抬起了光学镜,但他没有去看医生,而是凝视向窗外照射而来的主恒星微光,他不动神色的表情没有引起异星医生的任何反应,他依然在那儿一边搅动粘合剂一边夸夸其谈,“那个赛博坦人说,他们那儿原本也在打仗,很多人都从赛博坦人逃走了——霸天虎和汽车人,好像是叫这两个名字,但是现在战争结束了,他想要回家。”

“谁赢了?”威震天明知故问道,“汽车人还是霸天虎?”

“他没说,他只是告诉我,他们的领袖在宇宙发出消息,现在赛博坦已经恢复了和平,呼唤他们回去,谁知道呢,”医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粘合的地方,他刮掉了一点多余的部分,然后继续说道,“至少看上去,一切百废待兴。”

擎天柱。威震天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他终于胜利了,现在赛博坦属于他了。

不不,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很好,非常好,擎天柱正在赛博坦做他的领袖——现在不仅仅是汽车人领袖了,更是赛博坦人共同的领袖。他会出现在公投议会的议会长席位上,这是毫无争议,并且众望所归的,包括经受所有人的爱戴,书写胜利者的历史。他会成为那名带领赛博坦重现黄金时代繁荣的引领者,威震天思索着,毋庸置疑,也只有他堪当此任。

这对赛博坦而言是个结局,但不能算是一个好结局。这仅仅是一个结局,也是无数因果种的一环。

他们的过去被压缩成极小的一点,会有数据板记录这些被压薄的时间流逝,并且正在汽车人的手中得到书写。有个声音对他说,不,他会公正地记录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但威震天很快强迫自己在处理器中删去了这种想法,他不能对此抱有期待,他也拒绝忍受任何一种形式的失望。

他完全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银河议会大概会派出类似访问组之类的闲散人员集合踏足这片土地,他们一定不敢轻视这位身经百战的领袖,虽然外交洽谈方面通天晓显然更为合适,但归来的领袖会让他们看到他们想要的——一个在古老废墟上重生的文明,一个在旧日焦土上涅槃的种族。银河议会一定乐于见到这个结果,他们会为赛博坦最终由擎天柱而非威震天掌权暗自窃喜。擎天柱成为了勇敢的象征,和平的标志,更多的人在他面前或者身后歌颂他,称赞他,四处流亡的赛博坦人在提到他时报以遐想,新生的火种们在咀嚼这个名字时又带着憧憬,这有何不妥?

威震天笑出了声,这再好不过了。


5

“我并不在意你对我的评价,威震天,虽然我不想提起这个,”领袖的目光穿过破碎窗框透出的光线,“但这些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们在赛博坦遇到的那些不同政见者,我首先关注他们对问题的看法,其次是他们对他人的评价,再次是他们对我的——你从他们的判断和想法里可以发觉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当他们评价你为尖锐和怀疑主义的,你就知道他们需要一个温柔和顺从的盟友。”

“你说得很隐晦。”威震天盯着他,他感到擎天柱确实在成为最高议长后学会了一些像是政治家手腕之类的东西,当然,他并不反感这些——赛博坦需要这样的领袖,所以擎天柱选择成为这样的领袖。

“换句话来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汽车人领袖回答道,“或者这样说,我有一些猜想,但我不知道是否正确。”

“你变得谨慎而胆怯了,领袖,”威震天开门见山,他转过身坐在最靠近擎天柱的那张椅子上,无视通天晓的皱眉,“你如果认为我会带来威胁,那就应该做好防备驱逐我;如果你认为我会卷土重来,那就应该发掘我的全盘计划并揭发我,可你只是在询问我,”赛博坦人战机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可不够,领袖。”

“你想要回到赛博坦。”

“在这点上,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阻挠我,擎天柱。”威震天回答道。

“是的,只要你真的遵守了你的承诺,”领袖顿了顿,他的手在办公桌前交叉着,“有些人对过去霸天虎的统治还记忆犹新。”

“那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威震天身体前倾,“你也同意他们的看法吗。”

“那么,威震天……”擎天柱迟疑了一会,“我该相信你吗?”


他毫无征兆地苏醒过来,然后调出记忆扇区,开始回忆这个梦。擎天柱的身影越发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感,赛博坦的一切也变得能够触摸。自从他从医院中离开后,他似乎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去思考那些他原本相当抗拒的过程。而他的梦,在某些情形中也被判定成为一种对现实的反射:在离开赛博坦时擎天柱留下的眼神里并不包含憎恨,当前,前提是如果他愿意遵守诺言。

在这一梦幻般的鼓励下,某种生活的图景突然在他面前豁然打开。孤独寂寥的旅程在晦暗的灰白上涂抹了一些柔和的色彩,他开始思索更多和擎天柱有关的事情,并且更加细节。在被恒星风暴干扰导航系统掉进沥青沼泽时,赛博坦战机会一边咒骂着一边从沼泽里爬起来,他想找点地方做机体清洁,结果与擎天柱有关的画面会莫名其妙地进入他的内存扇区——不过现在他倒是不太抗拒这件事情了,这没什么,就算是领袖也得清理机体,他洗澡的时候大概使用的一种没有明显芳香添加剂的清洁液,那是需要凑近才能闻到很淡气味的一种辅助涂装,威震天在对方机体外壳没那么破碎严重时曾经闻到过几次,当然,那时候他们靠得很近,近到他手中的暗黑星辰剑几乎捅穿他的火种舱。

擎天柱不会在清洁室待太久,他想着,和那种花枝招展的小跑车浮夸做派不同,他浴室的车蜡大概还保持着一开始她们被打开时候的样子,他有时也会去做机体上漆,但那全然是因为必须—比如一次对外谈判,一次重要的接见或者星际会议,毕竟,就连机械昆虫都知道不该满身沥青地出现在那种威严肃穆或者金碧辉煌的地方。

他渣的,威震天咒骂道,虽然他知道他并没有像自己表现出来那样愤恨不平。

现在他在做什么?是审核议会成员们上交的各类材料,还是与救护车夜谈铁堡医院的建设问题?暴脾气的医官一定会恼怒地指责对方近一个周期充电时间都过短。此时的铁堡一定是夜晚,威震天抬起头雕望着那些瑰丽的淡紫色螺旋星云,那些泛着绯红色光芒的旋臂,和映射着柔和光晕的明星在宇宙中绚烂多姿,只要他朝那儿飞,他就会回到他的母星,他的故土赛博坦。

他还在处理器中预演着他和擎天柱见面时的情形,他甚至思考究竟是悄无声息地潜入,还是在即将进入轨道前通知铁堡——这将会一次形式价值和象征意义远超于它所真正能代表涵义的会面,他完全有理由也有必要模拟这次抵达的全流程。擎天柱会和他握手,这是必须的,他必须接纳他。

可再然后呢?

威震天沉默了。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赛博坦对他展现出任何敌意,他将留下那份在自我流放中记录的星际文明资料,然后调转方向离开。他会把这一切做得干净而恰如其分,包括恰如其分的暴怒,恰如其分的强硬,恰如其分的失望透顶。

在做好了这一切准备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踏上前往赛博坦的归途。

在返程之前,他最后飞去了撒斯特交通港,现在改叫撒斯特交通港遗址了。那个喜欢喋喋不休的医生所言不虚,现在这里除了一些帝国守卫外,就只剩下街道的残垣断壁,往昔的商铺,餐馆,仓库,登记处和穿梭梯都已经化为了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赛博坦战机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立刻有两艘帝国巡逻舰朝他驶来,他们播放着几种语言轮番循环的警示语,并且露出了蓄势待发的机枪以示威胁。威震天感到一阵嗤笑,这种落后的武器系统甚至不需要他发射任何干扰弹,而撒斯特和蒙克特两个种族,就在这种在他看来近乎低级和原始的武力覆盖下灭亡了。

哦,是的,威震天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个冷酷而自负的赛博坦人,事实上,他还将继续冷酷和自负下去。

威震天绕着交通港遗迹又飞了一圈,也为帝国士兵和舰船的武器系统录制了一些影像。他本来没必要这么做的,这些文明在他看来完全隶属于“低威胁”的那一行列,但他想到了那些胆怯而故作热络的孟克特商人,和那名生疏而彬彬有礼的撒斯特侍者。

他很少这么情绪激荡的,他想着,一定是擎天柱,擎天柱让他变犹疑了。

最终他拉伸直至高空,然后朝着赛博坦的方向猛然加速,威震天的引擎火焰立刻喷出一股强烈的热流,旋风将地面吹出一股膨胀的剧烈烟尘,很久之后,那些灰尘才从低空中散去,而地面上也露出了一块蔚蓝色的荧光晶岩,它依然像赛博坦人之前看到的那样晶莹剔透,透明无瑕,虽然蒙尘,但依旧在主恒星的照耀下带着些朦胧的散射光泽。

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归途并非他旅程的终点,他思索着,至少要回去看看赛博坦,看看擎天柱和他所想要的理想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他让自己的故土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地狱,百万年前的D-16会随着这幅躯壳一起踏上归途。

他会让擎天柱明白这一点的,他想,此后,他将永无宁日。

他的尾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烁的明亮切线。



是的——

此时距离威震天站在火种源之井旁回忆他消逝的爱人,以及回想起撒斯特人的那首曲子,还剩79个大循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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